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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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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千秋節在即, 官道上人來人往,一路長亭俱滿,任煙煙前一日接到任遜即將抵京的消息, 著人又仔細收拾了遍他要住的小院。

任遜傍晚到京,崔硯池下午便從禦史臺回家接任煙煙去京郊, 任煙煙煞是期待與任遜重見, 早是在家盛妝以待。

她這日裏面穿著鵝黃色上衫與繡花鳥芡白百疊裙,外面套了件海棠紅的織金絲褙子, 袖口領口綴著絨絨的白狐貍毛,額上描了朱紅花鈿,鬢邊飾了溫潤珍珠,明艷嬌麗, 般般入畫。

任煙煙收拾妥當,最後挑要戴的鐲子時,嫌玉鐲素淡,又嫌金玉鐲誇耀俗氣,一時間舉棋不定,好不為難。

崔硯池換了衣服上得臥雲閣, 恰見任煙煙對著幾個首飾盒子犯愁,今日任煙煙妝容秾麗,遠山眉,剪水瞳,雪肌花貌萬般好,從樓梯口到妝鏡前短短一段路,他竟走得心越跳越快。

崔硯池情不自禁地盯著任煙煙的臉, 待醒悟過來回神時,難免慚愧自己被美色所惑。

不過慚愧中, 他想到聖人亦說過未見好德如好色者,又不禁釋然。

畢竟,他不是聖人,如此美色,不賞何待。

“郡主,差不多該走了。”

任煙煙滿心都是鐲子,全沒註意到崔硯池這須臾間來而回還的念頭。她聽得他溫和的提醒,轉頭見他來了,當即提起裙擺小跑到他身邊,一邊拉著他胳膊往桌邊帶,一邊說:“你快幫我挑挑,今日戴哪個鐲子好。”

任煙煙一動作,環佩丁玲,香氣浮動,崔硯池順從地由她t挽著,見她今日打扮得這般用心,便笑著說:“平日進宮也不見你這般上心。”

“這其中有緣由,你不知道。”任煙煙拿起玉鐲看看,又嫌棄一撇嘴將之放回錦盒。

“二哥長相英武,舉止颯爽,我小時候喜歡他,他來京城我就跟在他後面打轉,可是他嫌我麻煩,不願帶我玩,老說我是黃毛丫頭。”

“想他上次來京城時我十一二,確實就是個黃毛丫頭。但是今日!”任煙煙對鏡仔細檢查一遍鬢發,轉過頭對崔硯池笑道:“我定要讓二哥曉得,我長大了,且能給他分憂了,可不是當初那個他嫌棄的小丫頭了。”

但凡還有這種心思,就說明尚且天真稚嫩,崔硯池但笑不言,並不多做評判。

“哎呀,到底戴哪個好嘛!”任煙煙說罷心思就立時轉回到了首飾上,崔硯池掃過眼桌上擺著的七八只桌子,挑中了只綴紅寶石鏨雙燕的細銀鐲。

“這個吧,纖細精致,襯你的手腕。”

鐲上環著兩個小銀鈴,任煙煙瞧一眼崔硯池挑的鐲子,對他的品味有所懷疑。

“這鈴兒動起來有聲響,像是小孩兒戴著的玩意兒。”

“兩個鈴兒能有多響,你動起來釵飾環佩叮鈴鐺瑯的,不差這一聲。”

時候不早,崔硯池說著松開銀鐲搭扣,拉過任煙煙的手,啪嗒一聲便給她輕巧戴在了腕上。

“就這樣了。郡主,走吧,要遲了。”

崔硯池順勢握住任煙煙的手腕往外走,不給她再磨蹭的機會,任煙煙雖不十分滿意,但崔硯池如此,她也半推半就地不再糾結。

京郊路遠,崔硯池上得馬車不過一會兒便開始閉目打盹,任煙煙找不到人說話悶得慌,又舍不得毀了崔硯池這補眠的機會,於是就一個人安靜無聊地半掀起車簾看外面的風景解悶。

搖搖晃晃大半個時辰,終是到了郊外,馬車徐停,崔硯池猶閉著眼睛未醒,任煙煙無語坐到他身旁,不輕不重地戳了他一指頭。

“崔大人,到了。”

“唔……”

崔硯池一個激靈醒來,覺得頭有些暈,便將雙肘撐在膝上,彎腰撐著腦袋緩了會兒。任煙煙坐在他身側等他清醒,心頭忽而浮起一念。

“崔大人,你昨兒什麽時候睡的啊?”

任煙煙眼中清光微蕩,斜身靠近崔硯池,左手撐在他肩頭,歪頭在他耳邊輕問。

崔硯池不妨右肩忽然多了份溫暖的重量,他轉頭看向她,兩人離得近,他聞著她身上的脂粉香,看著她灼灼朗艷、帶著笑意的眉眼,心不覺熱了。

纖腰款款,若能摟之入懷……

崔硯池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因為還不大清醒所以才會有這麽放肆的念頭,總之當下他呼吸一促,很想教訓輕薄番面前這總是對他不可一世的嬌橫女子。

“大人,郡主,可以下車了。”

花郎在車外稟報,任煙煙聞聲回頭,發間的步搖隨她的動作差點刮了崔硯池的臉,崔硯池沒奈何地仰頭往後躲開,旖旎心思頓時消散一空。

“什麽時候嘛!”

任煙煙回過頭,猶追問崔硯池,崔硯池不知她為何執著此問,便隨口回道:“不過子夜就睡了,沒有多晚。”

不過子夜……

任煙煙聽得崔硯池的回答,嘴上沒說什麽,卻是在心底笑了一聲。

深秋肅殺,郊外原野枯黃,風卷葉揚,任煙煙下車就被含著塵沙的冷風撲了一臉。婉兒見狀,忙過來給任煙煙披上備著的鬥篷,長亭與此就十幾步路,任煙煙不想麻煩,便擺手拒絕了婉兒。

任煙煙擡起手想用袖子擋風,無奈風直吹得發釵上流蘇亂搖,崔硯池見她狼狽,抓起婉兒手中的鬥篷,抖開給她擋住了風。

耳邊呼呼的風聲驟而沈寂,視野裏皆是鬥篷內襯的靛青色,任煙煙仰頭去看崔硯池,看到他修長的脖頸與分明鋒利的下頜間的曲線,悄悄垂下了眼眸淺淺一笑。

俊朗文氣,他長得真的很好看。

崔硯池攬著任煙煙往長亭走,任煙煙躲在鬥篷下面,沒來由地覺得安定滿足,她笑眼盈盈地望向崔硯池,小聲責備他道:“崔大人,你撒謊,這些時日我晚間望書樓的燈火,就沒見子夜前熄過。我問了沐風,他說你這幾天快四更才休息。”

崔硯池不妨任煙煙不僅會留意他幾時睡覺,還會去向他身邊小斯詢問。他剛才為了免她擔心撒了謊,現下被她戳穿,一時便有些無所適從。

“哼,你騙我,等下我就去給二哥告狀。”

任煙煙這嗔怪與其說是不滿倒不如說在撒嬌,崔硯池心知告狀是玩笑話,她只是想要他要愛惜身體,就淡淡笑著領了這威脅。

“就這些時候,過些日子我就不忙了。”

任煙煙才不信崔硯池這保證,因為她知道像他這種性子的人是永遠有事兒忙。

“你最好是。”

提醒點到為止即好,說話間到了長亭,任煙煙莞爾一笑,從鬥篷下鉆出來掀起簾布進到了亭中。

阿碧提早到了此處布置,亭子裏燃好了香爐煮好了茶,任煙煙在外染了一身寒意,進到溫暖的亭中趕緊跑到桌邊拿起了杯熱茶捂手。

“姑娘,快坐下歇歇。”

阿碧機靈帶來了家中的軟墊,任煙煙坐下,她先遞給她一個手爐,再口齒伶俐地向她和崔硯池回稟道:“半個時辰前將軍的隨從飛馬來報,說將軍正午到了豐北驛,估摸著申正二刻就能到這兒。”

婉兒幫任煙煙整理頭上被風吹得纏在一處的首飾,崔硯池聽罷算了算時辰,同任煙煙道:“大概還有一刻鐘。”

“那就再等等嘛。”任煙煙喝口熱茶暖身,也不急。

亭外風聲呼嘯,垂了厚布簾也依稀有風吹入,任煙煙捂著手爐猶冷得跺腳,崔硯池瞧著嘆了口氣。

“早知你這般怕冷,前幾日我就不該答應你來。”

“那像個什麽樣子?”任煙煙不服氣地反駁,想到崔硯池明明與任遜未曾見過面,說起他時語氣卻似是與他十分熟稔,便好奇問道:“反倒是你,你與二哥有什麽來往嗎?怎麽這些日子聽你言語,竟像與二哥很熟識一般?”

“嗯,我與仲圭因朝中之事通信一年有餘,雖未見面,但神交日久,頗為投契,便似多年好友一般了。”崔硯池與任遜確實早有來往,任煙煙問起,他也無意隱瞞。

一年有餘?

那豈不是在崔硯池在還未上京,還未與她見面的時候就與任遜有聯系?

任煙煙以為崔硯池是在與她成婚之後,才通過王府的關系與任家有來往。她決沒想到他這麽早就認識了任遜。

那她的婚事……

難道是他們在一年間就有了謀劃,只有她全然蒙在鼓裏?

電光火石間,這個念頭劃過腦海,任煙煙頓時心亂如麻。

成婚之後,任煙煙偶爾會想通過這樁婚姻,崔硯池從任家得到了什麽,任家又從他那裏得到了什麽。

是什麽。

是什麽讓他們完全無視了她,越過了她來操縱她的命運。

到現在為止她沒有答案,因為她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想知道這個答案。

任煙煙無法直白地接受自己在毫無察覺中被旁人擅自決定了命運,這種被算計的感覺久違地勾起了她對崔硯池的厭惡,她纖長的眼睫輕輕一顫,眼睛聚焦落到崔硯池斯文俊秀的臉上,忽而覺得他好陌生。

“怎麽?太冷了嗎?”

任煙煙怔楞著,臉色蒼白,微微發抖,崔硯池見她剎那沒了之前雀躍活潑的神采,不禁關切相問。

難道他早就像蜘蛛獵食一樣不動聲色地向我織好了網,就等我自投其中嗎?

崔硯池溫潤的聲音打破了任煙煙腦中紛雜的思緒,任煙煙倉惶垂下眼眸,避開了崔硯池的目光。

可是不對啊……

聖上賜婚那天,他明明也是不願意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

疑惑浮現任煙煙心頭,任煙煙一時仿佛置於迷霧,無法分辨清楚自己處於何種境地。

他是可以信任,可以依賴的嗎?

任煙煙悄悄望向崔硯池,只覺這種其餘人皆明目的,唯有自己一無所知的感覺讓她非常不安。

“公子,任將軍的車馬到了!”

花郎掀起簾子,高興地前來稟報任遜到達的消息,一陣冷風呼卷著向任煙煙照臉撲來,任煙煙被冷風吹得一顫,頭腦頓時清醒了三分t。

“郡主,走。”

崔硯池愉悅一笑,起身向任煙煙招呼,任煙煙定定看一眼崔硯池從容自得的臉,心內冷峻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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